■ 觀察家
當一個家庭喪失掉給予孩子起碼的照料和教育時,社會應該有一個兜底機制來為他們提供幫助。
2018年最后一天,湖南衡南縣三塘鎮(zhèn)發(fā)生了一起弒親血案:一名13歲少年因向智障母親要錢上網(wǎng)未果,悍然用榔頭錘殺了父母雙親。
弒殺雙親后,這名少年騎上父親的摩托車,去了鎮(zhèn)上的網(wǎng)吧。在網(wǎng)吧的兩個小時,他用父親的身份證購買了一張前往云南大理的高鐵票。2019年1月2日下午,涉嫌錘殺雙親的這名少年在云南大理被警方抓獲。
不言而喻,這是一起令人發(fā)指的血案。這名弒親少年成為輿論中千夫所指的忤逆之子。相信法律會給他應有的懲罰。問題是,這起弒親案背后的一些因素卻令人如鯁在喉。
這是一個困難的家庭,經(jīng)濟上的“貧”還好,但“困”卻似乎是一個無解的死結——少年的母親是一名智力障礙者,姐姐也是,父親是一名樸實的勞動者,養(yǎng)活一家四口。如果不是這樣,這個家庭的經(jīng)濟情況或許不至于淪為赤貧。
可是,智力有障礙的母親無法給予智力正常的兒子以有效的教養(yǎng);整天為生計奔波的父親也無暇,恐怕也無法顧及孩子有效的教養(yǎng)。
事實上,弒親少年在7年級期末考試的語文作文中以《親情真好》,為自己虛構了一個身份:遠在云南他鄉(xiāng)的家園,有疼他的外婆,同歲的叔叔,有能力幫他收拾爛攤子的表哥。這與現(xiàn)實中的家庭環(huán)境恰成對比:外婆早已去世,忙于謀生的父親,身有殘疾的大伯,智力有障礙的母親和姐姐。他在去年的最后一天弒殺雙親后,買票踏上了子虛烏有的“家園”。
從精神病理學的角度看,弒親少年對虛擬身份的認同并不僅僅是幻想,可能也包含幻覺的成分。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他可能出現(xiàn)分離性身份障礙的征兆,如果一直發(fā)展下去,這將是一種僅次于精神分裂癥的嚴重精神障礙。
可以說,他在犯下滔天罪行時,多少有著對現(xiàn)實的絕望,而對幻覺中遙遠云南“家園”的向往,可能有著某種心理儀式的成分。因而,缺乏有效的教養(yǎng)和引導是其弒親的一個不可忽視因素。
少年兀自成長,現(xiàn)實的局促催生了他幻想的膨脹。一般來說,像他這樣生于困難家庭的少年,幻想的膨脹是為維護在現(xiàn)實生活中匱乏的自尊感。他向同學描述智力有障礙的母親是有工作的,從家里偷錢后上網(wǎng)、請客,甚至給伙伴錢,這些都指向他在竭力維護自己的自尊感。
但是,當現(xiàn)實與幻想的分界線在這個過程中被打破和混淆的那一刻開始,精神癥狀就可能開始困擾和支配他,陰性癥狀可能蹈向自殺,陽性癥狀蹈向崩潰,弒親或許是精神崩潰的結果。
當一個家庭喪失掉給予孩子起碼的照料和教育時,社會應該有一個兜底機制來為他們提供幫助。就此而言,“扶貧幫困”不能局限于經(jīng)濟層面,建立行之有效的社會干預機制,為困難家庭提供支持和幫助也應該是一項重要“扶貧工作”。學校、社區(qū)、NGO、地方政府都可以在不同的層面為這樣的困難家庭提供支持和幫助。
如今慘劇已經(jīng)發(fā)生,我們在探討如何對少年提供有效的懲戒、處置之余,預防下一個弒親少年的出現(xiàn)才是最重要的。
□劍客雪(心理學者)